《六月庆典》中布里斯的身份认知历程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4-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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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庆典》中布里斯的身份认知历程

张子怡

河南大学外语学院  邮编:475001

摘要

美国黑人作家拉尔夫.埃里森的《六月庆典》被誉为美国的“尤利西斯”。该部小说在叙事上气势磅礴, 展示了作者博大的心胸;运用巧妙的语言和恢宏的叙述结构,以身份认知历程为中心展开宏大的叙事。《六月庆典》通过意识流、碎片拼贴等手法,将一个完整的故事呈现在读者面前,充分展现了黑白混血布里斯的欲望、离弃与回归。

关键词:《六月庆典》;拉尔夫.埃里森;身份认知

自身身份问题,即“我是谁”的问题,是人类生存之根本,对于生存在各个国家的少数民族来说,身份问题就显得尤为重要。由于历史上奴隶主义的盛行,大量从非洲贩卖至美国的黑人成为居住在美国的特殊群体。从踏上美洲大陆那一天起,黑人们就没有停止过对自身身份的追寻。既然出了非洲,他们不再是非洲人,他们也不能认为自己是真正的美国人,而美国白人也不允许他们成为与白人们平等的美国人。内战之前,因为黝黑的皮肤,黑人们被当作牲口来买卖和使用。林肯总统于1862年9月颁布《解放黑人奴隶的宣言》,并决定该宣言从1963年1月开始生效,而实际上,南方黑奴们直到1965年6月19日才得知黑奴制度被废除了,他们在法律上自由了。于是他们在这一天举行庆祝活动,史称“六月庆典”,直到今天,他们还继续在每年的这一天欢庆他们的解放。埃里森用“六月庆典”一词作为小说题目,可见他对于黑人命运的深切关注,他创作这部小说的宗旨在于探索黑人的漫漫解放之路。

《六月庆典》由美国当代著名黑人作家拉尔夫·埃利森所著,这本小说的创作之路异常坎坷。1967年,在这部书即将完稿时,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修订稿,后来,他又对故事的大意进行了重新构思,并增加了故事篇幅。不幸的是,直到1994年,埃利森死于癌症前,也未能完成书稿的修订。埃利森去世后,卡拉汉教授对《六月庆典》进行了整理与编辑,使这部倾注了四十年心血的作品得以与读者见面。这部小说采用全新的手法,描述了一个古老的话题­——美国黑人问题。与其他黑人作品不同的是,埃利森在这部小说中没有用激烈的言语与情节去揭露白人对黑人的暴行,而是以历史为背景,刻画了一个黑白混血儿自我身份认知的历程。

小说的主人公布里斯是白人妇女和黑人的孩子,为了保全自己的情人,白人妇女诬陷了黑人希克曼的兄弟巴布,致使巴布被绞杀,母亲也悲痛离世。(刘,2012)“他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个名字而已。我随意说出一个名字就可以保护我心目中的另一个人,这人比我自己,比父母或他和我可能共有的任何财富都更珍贵啊。”(P285)仅仅为了维护她在那个古老乡镇上的骄傲和荣誉,她可以摧毁整个民族。然而,在复仇与谅解之间,希克曼选择了后者,怀着宽容博爱之心收养了布里斯,带领布里斯在教会任职。人终究抵不过世俗的欲望,在察觉到自己身世的不同之后,布里斯逃离了黑人群体,改名桑瑞德——一个象征白人身份的名字。后来,他拼命攻击黑人,推行种族主义,并以此当上了参议员。在一次演讲时,被自己的红-白-黑私生子所刺杀。弥留之际,两人打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布里斯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堕落与背离,在希克曼的引导下自我反省。埃利森曾经这样写道:“为了能对分割的过去的真实形态、性质以及意义达成一致,双方做出了痛苦的努力。”而《六月庆典》通过意识流、碎片拼贴等手法,将一个完整的故事呈现在读者面前,充分展现了黑白混血布里斯的欲望、离弃与回归。

一、突破欲望后的身份认知

种族问题在美国历史上由来已久,从黑奴制到后来的种族隔离,黑人在各个方面都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后来,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抗争,黑人最终获得了解放。然而,对黑人的歧视依然存在,例如美国的“一滴血原则”。(张,2021)这是美国判定人种的一种方法,如果一个人祖上是黑人,那么这个人就会被判定为黑人。即使混血儿的黑人特征不太明显,但是只要有黑人基因,那就无法与白人融为一体。

在布里斯儿时生活过的社区生活中, “身份缺失”是他感到人生充满困惑、充满选择的重要原因。经历“六月庆典”的意外后, 布里斯独自出走, 离弃养父希克曼和黑人族群。

《六月庆典》的主人公布里斯为白人妇女和黑人男子所生。在当时,一个黑人如果和白人发生了关系,这个黑人就会被处死。为了情人,布里斯的母亲栽赃给了希克曼的弟弟巴布,并把孩子留给了希克曼。一出生,布里斯就遭遇了母亲的遗弃。作为教会的孩子,布里斯从小就被希克曼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他的人生也要从各种宗教仪式起步。在布里斯的弥留之际,儿时的回忆如同一个痛苦不安的梦,因为各种宗教活动切断了他世俗的欲望。由于害怕盒子里的黑暗,小布里斯向希克曼询问能否带上自己的玩具熊时,却遭到了拒绝。“玩具熊?你怎么老是要把那讨厌的熊带上,布里斯?复活节的兔子还不够吗?还有你那小小的白皮封面《圣经》,你的儿童版《神的智慧》,那些还不够吗,布里斯?”(P45)枯燥无味的宗教仪式渐渐使他厌恶,除非希克曼用零食诱惑他去主持基督教庆典仪式。满足欲望的条件依旧是那俗气、虚幻的活动。即使是自己喜爱的冰激凌,也要有所节制,因为它已经被希克曼冠上了“冰箱地狱”的名号,把对冰激凌的欲望视为通往地狱的罪恶。

萧伯纳曾经说过:“生活中有两个悲剧。一个是你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另一个则是你的欲望得到了满足。”在半睡半醒之间,布里斯还被禁欲的噩梦所困扰。“玉米,玉米威士忌酒!募捐和选女人!而你连冰激凌也不让我吃……让我待在那么漆黑的地方,经历无数的死亡与复活,最后连冰激凌也没有……”(P111)在欲望被束缚的痛苦中,布里斯学会了反抗。而掀开乔治亚的衣服则是他冲破束缚的第一次尝试。布里斯小时候在一场盛大的六月庆典上,被他的白人母亲—一位红头发的女人认了出来。为了夺走布里斯,她与教友们发生了冲突,布里斯也受了伤。为了保护布里斯,女教友乔治亚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没有控制住自己探索的欲望。“仿佛有只手伸下来攥住了他,逼他再次注视她的脸,没待他意识到,他的眼光已盯住了她的睡衣褶边。”(P188)他最终掀开了乔治亚的裙子……去电影院可以称为他冲破束缚的第二次尝试,也是布里斯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希克曼带领布里斯去电影院之后,他第一次领略到了黑人与白人地位的不同,也逐渐意识到自己肤色的差异。在黑与白之间,他没有了归属感。后来偷偷跑去电影院,他把白人女明星想象成自己的母亲,渴望与她再次相遇。对母爱的渴求,也成了布里斯追寻白人身份的一个重要导火索。

二、黑人身份的离弃

黑白混血儿布里斯的出生代表黑人和白人和睦共处的良好愿望, 希克曼想要进一步实现这种愿望, 于是倾注了毕生精力去培养他。后来布里斯出走了, 希克曼的希望落空。布里斯成为桑瑞德, 他极力否定自己的黑人身份, 成功地改扮为一名白人并在政治上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直至最后被刺杀。

面对黑人与白人地位的悬殊、自己肤色的与众不同、还有对白人母亲的渴望,布里斯选择了逃离,利用肤色优势,去寻找自己的白人身份。在逃离的过程中,他背弃了教义与道德,抛妻弃子,利用各种诡计和恶作剧不断攀升,最终将自己拉入深渊。这暗示着如果一个人脱离了本民族的强大根基, 以及本民族为其输入的源源不断的精神血液, 结果只能是对自己真实身份的抛弃和对信仰和信义的绝弃。其后的种种偏向道德信仰的企图只能促使他从一个陷阱落入到另一个陷阱, 最后无法自拔, 只能自我毁灭。(杜,2013)

布里斯黑人身份离弃的第一个标志就是名字的更改。他从布里斯(Bliss,意为“极乐”)变成了桑瑞德(冲向太阳的人),从虔诚的教徒变成了一个无道德底线的人,对白人地位的渴望已经麻痹了他的大脑。起初,他成为了一个电影制片人,他把摄影技术看作能在黑暗中控制众人,他把电影的拍摄和播放当作一种策略,操纵和报复的手段。他凭借自己巧言善辩的能力,靠招摇撞骗过上了光鲜亮丽的生活。对情人的抛弃是他走向深渊的另一个标志,也是他伦理与责任意识浅薄的一个重要表现。在一个小镇上,布里斯认识了一位红白黑混血的少女并被她深深地吸引。“曾经跳动在梦幻之中的心-飘荡在群山和树林,航行在阳光下的宁静大海,歌唱在星光灿烂的平静之夜……那颗狂热的心享受着一生的至爱-就像亚当的肋骨经过脱胎换骨后光荣地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上。”(P94)然而,纵使真挚的爱情也不能阻挡布里斯迈向深渊。为了追寻自己的白人身份,他抛弃了已有身孕的情人,正如他的白人母亲抛弃他一样,没有一丝怜悯。在纽约,布里斯通过种族隔离的手段获得了白人的支持,他借用桑瑞德的身份掩盖自己的黑人习惯。在教堂里学到的演讲方式也被他拿来宣扬白人至上的观念,用“合众为一”的谎言让黑人接受白人文化的熏陶与束缚。这一举动是他背离的一个重要标志,也是他被枪杀的一个重要导火索。在一次公开演讲中,他看似在说美国是由白人和黑人组成的,实则在暗指美国社会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传统。“朋友们,公民们,我想提醒你们的是,在我们这块高尚的土地上,记忆就是一切:是试金石,是威胁,是指路星。我们去往何处取决于我们来自何方:我们来自何方取决于我们来自何处——可还是有区别的。”(P13)处处暗含着黑人被白人掌控的命运。正是这一举动,激怒了黑人,最终被自己的红白黑私生子所刺,倒在血泊之中……

三、黑人身份的回归

自我身份的寻找,其实就是根的归属。自小与黑人生活在一起,受黑人文化传统的熏陶,对布里斯来说,只有虚伪与打压才能换来白人社会的一席之地,或许这挥之不去的黑人身份才是布里斯的“根”。(万,2012)被刺的布里斯如同一只犯了罪的羔羊,等来了希克曼的救赎。即使成为参议员的布里斯忘掉自己的身份,一味的打压黑人,推行各种种族隔离制度,但希克曼在他背弃之后依然选择默默关注他,在他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并一直守护在他身边。躺在病床上的布里斯在半梦半醒之间,与希克曼展开了一场痛苦的回忆,两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道追忆了他们共同走过的生活道路以及那些最伤心的往事,这些往事正是理解牢系着他们神秘的血缘和种族关系的关键所在,也让布里斯认识到自己与真实的自我相距已是多么遥远。

布里斯对希克曼以及对社区淳朴善良的人们的否定和诬陷就是对他自己身份的否定和脱离, 这使他从过去身份的枷锁中解脱出来,为将来从政清除了绊脚石, 但是这是一种狂乱的自由, 这种自由把他引入一种无法协调的心理平衡。他偶尔想像黑人父亲教导他的那样,做一个像亚伯拉罕·林肯那样伟大的民族领袖, 而实际是他想割裂与过去身份的联系, 所以, 他的言行最终招致了自己的毁灭。

虽然布里斯在白人的世界里伪装的很好,但是他骨子里的黑人身份仍然没有丧失。在演讲时,他用的还是举行宗教仪式时希克曼教给他的演讲方式。在枪杀倒地的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说出来了:“My Lord! My Lawd!”(P23)Lord是白人语言,而Lawd是黑人用语,这两种语言的出现说明了布里斯潜意识里的两种身份。病床前,希克曼用音乐般的声音与布里斯进行交谈,用教义对他进行布道。看到眼前这熟悉的人,还有那熟悉的声音,布里斯感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安逸,希克曼声音的停止反而让他感到了极度的不安。他们一同回忆了布里斯的童年,复活仪式,还有那代表着黑人解放的六月庆典。“当然是一次复活仪式,布里斯——但也是‘六月庆典’。我们当时正在庆祝黑人解放日,正在感谢上帝。记得吗,庆典活动持续了七天。”(P115)而布里斯在这个庆典上也肩负起了年轻一代的使命。在这些回忆中,布里斯充满了快乐与幸福,找到了归属感,他又变回了原来的自己。布里斯的心理变化也揭示了他重新拾起自己的黑人身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根”。

总结

《六月庆典》采用对话的方式,描写了布里斯对自己身份的追寻。从对自己身份的怀疑到寻找自己的白人身份,再到陷入黑白身份的困境,布里斯最终在一段段的回忆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文化与根基。这也告诉我们,要想彻底的改变自己种族所处的困境,伪装与背离是行不通的。只有以自身的文化为根基,才能逐渐摆脱白人文化的控制,推翻“合众为一”的虚假谎言。埃利森借助布里斯这一个人物向人们传达了文化自信的观念:一味的自卑与逃避并不能解决种族歧视问题,找到自己种族的归属才是关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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