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的“任真”情操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4-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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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的“任真”情操

汪吴琼

(漳州理工职业学院通识教育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摘要:历代以来,陶渊明以隐逸田园的诗歌为大家所熟悉,可是描绘田园色彩的诗人不计其数,隐逸者也历来有之,为什么单单陶渊明能够受到大家的喜爱,并将其标榜为“隐逸词人之宗”,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陶渊明的“任真”。《归去来兮辞》中,陶渊明对“以往”的决绝,对“迷途”的反思,对“知还”的向往,对“乐夫天命”的思考,实际上是其任真情操的外在体现。

关键词:真诚;孤独;自然;任真

一、“以往”与“迷途”

陶渊明的诗歌很少为天下苍生,很少为个人身世,“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这样的思想在陶渊明的诗集里面很少体现,他写诗是“我手写我心”,是记录他的生活,他的思考,他的感悟,在他的诗词中,我们能感受到一种平淡的纯净,一种近乎在故乡的土地上能够让人觉得亲近的淳朴的气息,还有一种真诚的孤独。他的诗词里不会描绘稀奇古怪的东西,不会编撰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不会刻画哀婉缠绵的情爱,他只是平淡地描述着自己内心的一切,或者真诚地袒露自己的心声。他没有远离人间烟火,他也不逃避自己的过去,在《归去来兮辞》的小序里,他提到自己“家贫”、“幼稚盈室,瓶无储栗”、“生生所资,未见其术”,说自己没有家世,虽已成家立业,但是自己并没有能够经营生活的能力,可见他对自己的营生能力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想要隐居田园,但是没办法靠劳作来换取生活的粮食,呼应了他在《归园田居·其三》中描述的“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1]

在下文中提到的“亲故多劝余为长吏,脱然有怀”,表示在“瓶无储粟”的面前,自己去谋官是顺应自然,是有所求,结果过不了多久,他又说自己“眷然有归欤之情”,原因是在当官的过程中,他十分挣扎和痛苦,虽然是顺应天时,薪资可以供自己买酒喝,但是久了便开始怀念田园了,因为“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纵使肉体的饥寒来得急迫,但是违背本心的任职却让他的身心都感到痛苦。

在这个小序里,陶渊明真诚地表露出自己矛盾的内心和复杂的情思,他觉得我就是这样,有所求就出仕,精神疲惫了就回家,并没有什么很伟大的原因。苏轼曾经说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叩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迎客:古今贤之,贵其真也。”[2](《东坡题跋·书李简夫诗集后》)。陶渊明本性真诚、自然,不是说他生来便是这样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圣人,而是说他敢于面对自己内心,生活所迫就出仕当官,敢于“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所以在《归去来兮辞》的小序里,他所交代的便是自己的“以往”与“迷途”。

二、“绝游”与“知还”

归去来兮,陶渊明与“以往”断绝之后,并不会花多余的时间来感慨官场的黑暗,只是一心投入到属于自己的田园生活之中。“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此时的陶渊明像极了他在诗歌里面多次描绘的归鸟,向着家园归去。别人写鸟,是写鸟儿的自由自在,是写鸟儿的一飞冲天,陶渊明写鸟,是写鸟儿的倦飞知还,是写“羁鸟恋旧林”,是写“飞鸟相与还”,是写归鸟。他说“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既然我做官做不好,学不会同流合污,种地也种不好,“草盛豆苗稀”,那我就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做官虽然“足以为酒”,但违己交病,种田虽然早出晚归,但是“愿无违”,所以陶渊明选择“绝游”。这个“绝游”也并不是断绝与所有人的来往,而是有选择的“交游”,陶渊明虽是隐逸诗人,但是他的隐逸不是跑到大山上躲起来,而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他归隐田园之后,是“悦亲戚之情话”、是“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是与喜欢的人打交道,与真诚的人打交道,是断绝官场的逢迎拍马。

既然与过去告别,那么在回家的途中,陶渊明便是一只归鸟,他说“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归心似箭的陶渊明在诗词里毫无保留地展示出自己内心的欢呼雀跃,他像小孩子一样,急切询问路人到家还有多远,他恨不得长出翅膀,希望在天亮前就可以到家,在熹微的晨光下,他远远地看见自家的屋顶,便忍不住撒腿奔去,这样一个陶渊明,实在真诚得可爱。

到家后,陶渊明看到的景象是:“三径就荒,松菊犹存,”说明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来拜访,但是象征着高洁的松树和菊花,就像自己灵魂的本质一样,从未改变。“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拿起酒杯自酌自饮,看着庭院里的树木欣欣向荣,这样自然舒展的景色,让陶渊明的心也跟着舒展开来。斜倚在靠南的窗边,寄托自己的傲然情怀,虽然空间狭小,却使他的心安定下来。“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白云自然而然地从山峦间升起,鸟儿飞倦了也知道该回巢,在陶渊明的笔下,白云、飞鸟,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存在,那么对于自己的存在,他觉得这也是一种自然,“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听从自己的内心,顺其自然,所以“知还”。

三、“孤往”与“乐夫天命”

在《归去来兮辞》中,陶渊明“任真”的第三个体现在于他的孤独和乐天安命。在隐居田园的生活中,有家人的陪伴,有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有琴书消忧,有亲戚闲话,但是陶渊明的内心始终是孤独的,这份孤独来自他的壮志难酬,来自他的知音难觅,所以在“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这样一个万物生长的时节,陶渊明却感慨“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他对于自己内心的孤独也是诚实地真情流露,他不会说我既然选择回归田园,那么我的生活就只有快乐,他知道这是一种选择,一种顺应天时的选择,只是这样的选择来得太晚,晚得自己生命即将结束。“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曾经那么“猛志溢四海”的豪言壮语,在当今的形势是不可期望的了,神仙世界对他来说,又是那么的虚无缥缈,此时的陶渊明只能“怀良辰以孤往”、“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姑且跟随着自然的造化,乐天安命地享受自己的余生。

陶渊明在乐夫天命的选择中,伴随着“已矣乎”的感慨,“已矣乎”是“算了吧”的意思,就是说在《归去来兮辞》的最后,陶渊明冷却了回到田园的热忱,认为自己“乐夫天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样的“不得已”是陶渊明真正的想法,也是他内心活动的真实体现。陶渊明不是大家心目中所固化的超脱世俗的“隐士”形象,他真正可贵的,是他的矛盾和困惑,是他的孤独与真诚。

“真”是陶渊明的本色,辛弃疾曾有一首《鹧鸪天·读陶渊明诗不能去手,戏作小词以送之》,说陶渊明“千载下,百篇存,更无一字不清真”[3],没有一个字不是清淡纯真的。顾随先生也在文论里面,将陶渊明比作一道日光,他说这个日光看起来是单纯的白光,可是经过镜子的折射,你可以看到七彩的光芒。我们现在分析陶渊明的诗歌,常常提到一种文学表现方法,叫白描,原本白描作为一种表现方法,是指用最简练的笔墨,不加烘托,描画出鲜明生动的形象。在陶渊明的诗歌中,他常常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个生动的世界,讲述一个朴实的道理,这与他身上任真是分不开的,《驼庵诗话》中说:“与其说陶渊明是隐士,不如说他是真人。”[4]陶渊明不是一个超然脱俗、潇洒绝尘的人,他也会追逐名利,他也会孤独寂寞,他也会思考生死,他是一个听从自己的内心,并且遵从内心的“任真”之人。

参考文献:

[1]陶渊明著.逯钦立注.陶渊明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

[2][3]叶嘉莹著.叶嘉莹说陶渊明饮酒及拟古诗.[M].北京:中华书局,2007.

[4]顾随.驼庵诗话[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