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朴赞郁电影中“两极美学”的表达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3-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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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朴赞郁电影中“两极美学”的表达

刘洋

陕西省西安市未央区陕西科技大学 陕西西安 710016

要:在影坛上被称为“阴暗大师”的韩国电影导演朴赞郁,对韩国电影乃至全世界电影都有着深刻的贡献。他的电影不避讳政治敏感话题,暴力、血腥、性等元素常常被运用到他的电影中,背叛、复仇、乱伦的标签也是他的电影中常见的内容题材。朴赞郁通过对立人物关系的展现、对立画面的剪辑和对立意象的使用来表达他对人性和社会的思考。这种“两极美学”的体现,让他的电影在收获大批影迷的同时也让他收获了戛纳、威尼斯等国际重要的电影奖项,扬名世界。

关键词:朴赞郁 ,“两极美学” ,“复仇三部曲” ,《分手的决心》

朴赞郁作为韩国著名导演,其作品深深影响着韩国电影的发展,他的电影创作无论在题材还是技巧上都为韩国电影开启了新天地。哲学专业出身的他,注定其电影作品中蕴含着丰富的哲学隐喻。【1】

古希腊悲剧总是命运的悲剧,通过表现人在巨大的命运漩涡里展现出来的原始的生命激情,展现人性的张扬。在朴赞郁的电影里也总是这样,命运对人的包围就像一张网,越是想冲破命运的网罗,这张网就会越来越紧,电影中的人物便在黑暗之中挣扎、扭曲,即使一次次的失败,但罪与救赎,重生与美好往往就在这样的挣扎中一次次的闪现,他的影像里,有多少执迷,就有多少消解,有“悲恨”就看到“重生”、有“复仇”就看到“良心”,有等待救赎的野兽,就有坠入深渊的天使,电影人物的强与弱、善良与邪恶,影像中白天与黑夜、社会阶层的高位与低位、男女之间、主体与他者之间都体出强烈的对比,正是这种“极”间的游走,才让我们看到朴赞郁导演电影中沉沦与苏醒浇灌之下的一朵朵“恶之花”。本文将从主题、影像、意象三个方面展开分析朴赞郁导演的“两极美学”的表达。

 主题:朴赞郁电影中的“他人即地狱”

韩国曾遭受过多国的殖民统治和入侵,在其多元文化的发展进程中,融合了多种价值观念,尤其是外国信仰的引入,极大地改变了韩国民众的思想观念和三观。在这一进程中,产生了以 “罪”和“怨”为代表的“恶”。

报复的含义是人所给予的,它是人的感情的延伸。人是人类社会行为的主要对象,其自身的含义是其自身的生命意义。生存的权力,成为对生存的价值的终极判断;而社会体系与伦理对“生存”的意义有多大的影响,则是当代社会亟待解决的问题。朴赞郁在《复仇三部曲》里,以“报复”为主题,描述了二十一世纪初期韩国人对罪恶与憎恶的多元融合。这正是朴赞郁“报复三部曲”中的“报复”意蕴的一种文化表现。在朴赞郁的电影中,情节冲突与矛盾大多都来自于自我与他人的对立,在电影《我要复仇》中,阿游开始以一个善良温厚的聋哑人的形象出现,在经历了为姐姐卖器官却没有拿到钱,姐姐却因此而死,绑架的小女孩也因为意外而死亡之后,他在良心极度的谴责与不安中,激起了复仇的欲火,复仇作为朴赞郁电影中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主题,不仅仅是对恶的回应,也是对良心不安的一种转移,在《亲切的金子》中,金子最初单纯美貌,无奈之下协助白老师绑架幼童,忍受监狱生活、再到把复仇变成一场个人的审判,最终又放弃了个人的复仇,成为了大家心目中的天使。在《我要复仇》中,阿游和东劲原本都并非坏人,他们身边的人都因为相互之间的复仇一步步走向了死亡,阿游的姐姐、阿游的女友、东劲的女儿这些人都如同生活在地狱之中,以电击、溺水等血腥惨烈的方式走向死亡,复仇使得复仇之人永远陷入到恶的循环。法国作家让·保罗·萨特在他的剧本《禁闭》中写了“三个被囚禁起来的鬼魂,等着下地狱,但在等待的过程中,三个鬼魂彼此之间不断欺骗和互相折磨,最后他们忽然领悟到,不用等待地狱了,他们已经身在地狱里面了”【2】,即所谓的“他人即地狱”。萨特认为我们每个人都会为了自我的主体性和别人展开战斗,而将别人客体化的方式就是通过“凝视”,在他人的凝视之下,自我的存在就和这个世界产生了极大的冲突,就如同美杜莎的神话,被她目光所及的人最终都变成了石头。

在朴赞郁的电影中,主题往往涉及“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割裂,这样割裂并不会因为复仇或是爱情而走向弥合的一面,而是滑向两极,在电影《我要复仇》中,阿游游走于社会边缘,失去工作、亲人,但他仍然可以谋财害命,越是滑向边缘,他越是拥有无限的自由,这种自由与他内心的绝望形成对立的关系,就如同他的死一样,在水中被割开的脚踝,最后的“现足”表现了他灵魂的沉沦,如眼睛一般的伤口更是流露出来他本身命运的悲剧色彩。在电影《小姐》中,对小姐秀子究竟陷入了怎样的恶境的描述非常巧妙:首先以女仆淑姬之眼来看小姐,让观众清晰了解到秀子的身世、光鲜的生活、公爵的阴谋以及小姐姨夫的财产。其次以秀子的视角进行叙事,将童年学习的日语单词,姨妈的死等事件进行了展现,也将真相公示于观众面前,更加凸显出两个女人之间的救赎意义。当她们因为救赎彼此而走向“天堂”的时候,沉迷于欲望的公爵和秀子姨父因为欲望的沉沦堕入地狱,《小姐》被认为是典型的男性欲望在电影中的投射的电影,电影中的女性好像被关进了透明的玻璃屋里供人欣赏,但究竟谁是看与被看,成为了导演自我消解的一个调侃。

 影像:极致的表现性

朴赞郁的主题与剧作或许在导演自我的消解中往往没有太多的余味,但是导演的电影作为一次次对人性的挣扎富有想象力的描绘,其电影语言就如同画笔一样,每一笔都有着导演独特的设计,承载着情感和意义并且拥有着独特的节奏感,最终形成极致的电影视听体验。其电影语言最为突出的特点也是“两极”化的美学,在朴赞郁的电影中,常常出现了色彩、景别、镜头上的两极化的呈现,高反差之下的影像时而残酷、时而天真,充满张力,整体呈现出成人童话式的影像风格。

从镜头内容上来看,一些使人生理不适的画面常常与温馨画面剪接在一起,突出对比的效果,例如《我要复仇》中的刀割动脉,《亲切的金子》中的切割手指,这些极端暴力血腥的镜头与电影中常常出现的一些童话般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在《我要复仇》中小女孩坐在阿游腿上看卡通的温馨画面下一个画面就是姐姐自杀的一片血色,如在《亲切的金子》中如同女生宿舍般的温馨的监狱中却发生谋杀,《小姐》中的精美的维多利亚式鱼骨礼服和精致的日英风格的庄园背后却是恶的深渊。在电影的场景设计中,也往往采用反差,营造反讽意味。在电影《我要复仇》中阿游前去卖器官,瓶子里的一个枯萎的玫瑰花换上了新鲜的玫瑰,但却预示着人物的生命的一部分即将走向腐朽,电影中的所有杀人事件都发生在白天,但却更加让人不寒而栗,与人物内心的黑暗深渊形成鲜明的对比,具有强烈的反讽意味。在镜头运用上,常常出现极俯与极仰角度的运用,《分手的决心》中用鸟瞰的镜头拍摄海俊想象自己从悬崖上坠落的场景,表现他心中骄傲在爱中的坠落,《亲爱的金子》中的俯视镜头下的一圈圈的楼梯更象征着在审判之下的恶的轮回。通过一个个极致的镜头向观众暗喻人物当下所处的境地。朴赞郁也十分擅长运用特写镜头和全景镜头的剪接对比,在几个人一起讨论的环境中,他往往会用特写镜头以运动镜头的方式划过每个人的面庞,再以全景的方式展现一群人,个人与集体的关系更加割裂,更加突出个人与集体的荒诞感。

在朴赞郁的电影中,他并不刻意避开一些表现力极强的技巧,他也更善于运用技巧来扩展影片的内容,大量的二元对立镜头,如冷色调和暖色调镜头、动与静的镜头,通过运动长镜头或关键帧的拼接,产生很强的节奏感和戏剧张力,在《分手的决心》中,海俊发现瑞来是真正杀死她丈夫的凶手后的画面,就以分切镜头的形式重现了瑞来和丈夫爬山的情景,时间与线索上的重合通过分切镜头来解答悬念,体现了漫画般的天马行空式的剪辑风格。各种类型的转场手法更是成为了朴赞郁电影的风格特色之一。但他却能用镜头转场强调看与被看的人物关系,甚至是暗喻时间线的发展,深入影像内与外,产生故事环环相扣的精致感,因此可以说,朴赞郁善于运用表现性强的电影技巧,但他也在不断打破技巧,着眼于视觉趣味性的呈现。

 对立意象运用

如果说哲学是解释世界,是关于世界抽象的、普遍的、理论的解释,电影则是艺术性地描述世界,是对世界形象的、具体的、经验的描绘。2影片透过时间与空间的关系,利用设计,故事,冲突,镜头,影像,结构等;主题和其他要素构成了一个丰富多彩而又错综复杂的画面。朴赞郁构筑了一套哲理与影片的隐喻系统,它能以理性和思辨的方式,将人类与天地的联系以感性生动的方式描绘出来。朴赞郁利用自己的哲学背景,把自己的哲学思想运用到了影片中,同时也赋予了他的影片以深刻的哲理隐喻。在电影中,爱与不爱,无辜与罪恶的对立往往蕴含于对立的意象,在两者对立之间,影片又多了东亚式的含蓄的体悟空间。

在电影《分手的决心》中,“山”与“海”的意象来隐喻爱情和自我的两种状态,“山”是稳定的、岿然不动的,“水”是流动的、变幻莫测的。贯穿始终的“山”与“海”在这部电影中是承载人物特质与关系的重要意象,同时,在这两个单独的元素之间隐含着第三个元素——山海交界线,也是男女主角的情感交集处。导演将这些“线”细细地铺在墙上、寿司盒上、笔记本上、测谎心电图上······这些线条组成的纹路,既像山的轮廓,也像海的波纹,有些暧昧,暗示着海俊和瑞莱的微妙关系变化。结局处,海俊寻着定位追到海边找瑞莱,导演通过一个鸟瞰镜头,在画面中展现出了两种“线”,一个是位于画面中心的由公路构成的笔直的线条,两个人的车子在阳光下所形成的阴影,反映着海俊的内心。另一个是画面右侧由海浪构成的不规则线条,像一个女性侧脸的轮廓,这象征着喜欢大海的瑞来。变幻莫测的海浪揭示着瑞莱命运的终结,这个消失于大海的女人,成为海俊永远解决不了的案件,也给他的心里,永远地留下了两团未解的阴霾。瑞莱在海边挖坑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以瑞莱的视角,从海边挖的坑里看出去,此时沙子成了山壁,随着海水一点点漫进来,“山”消失了,被海水冲刷填满。瑞莱的眼中山和海的界线消失的时刻,她终于迎来了死亡,海滩上小小的漩涡,是她最后的痕迹。剩下海俊独自在海滩徘徊,礁石作为象征性的山,随着海水涨潮,山和海的界线是真的正在消失,海水正将他席卷到更深、更黑暗的绝望,如同在地狱中寻找爱人的俄尔甫斯。

除了山海之间的线条,人物之间的界限也是朴赞郁隐喻意象的体现。海俊第一次单独审问瑞莱的时候,瑞莱说:“孔子说过,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我不是仁者,我喜欢海。”这一幕,导演将真实的画面与镜像中的画面不断地进行虚实变化,描述着一场微妙的人物界限心理战。镜子在电影中能起到延伸人物内心世界的作用,镜子里面的海俊是真实海俊的内心投射。瑞来和海俊互相观察着对方,镜头焦点呈现虚实交错的状态。不同语言的出现是一种隔阂,同时也是吸引。因为是在韩语电影里说中文,瑞莱自身携带的一种外来者形象的符号,让海俊产生了好奇,这种好奇首先表现为从内心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这时镜中的海俊是清晰的,他正专注地倾听。手机翻译时,焦点转移到瑞莱的镜像,体现瑞莱的心理,结合后面的剧情,这是对海俊的有意试探,不同语言的魅力在这里成了一种吸引的手段,根据海俊的反应,瑞莱后面说了更多中文,比如假装对猫咪说,实际是说给偷听的海俊:“把他的心拿来给我,我有点想要。”在偷窥与被偷窥的游戏中,语言的吸引力大幅增加,而翻译成了一种“情趣”的表现。听到“孔子曰”那段的翻译后,海俊不自觉地回应:“嗯,我也是。”通过这一幕的焦点转移可以看出,海俊是真心被瑞莱“拉着走”了,他的界限被攻破了,并不自觉地向她敞开。接下来他不仅订了高级寿司套餐,还给她挤牙膏、送防水创口贴,并做一些偷窥式潜伏,多年的失眠也得到了治疗,海俊陷入了爱情。导演并没有直接表现有关“性”的镜头,但在虚实变化的这场“心理战”中,时时刻刻体现着欲望。

朴赞郁所奉行的“两极化”的电影美学,充斥在他电影的每个层面,他善于运用各种各样的手法技巧,但却拒绝平庸与媚俗,他的电影同时具有商业性与艺术性。原本学习哲学专业的朴赞郁,将人物置身于各种特殊的境遇,审视人性的各个方面,又以猎奇的、残忍的、万花筒式的多角度展现一个个精彩的故事,故事背后流露出他本人强烈的自由意识,悲天悯人的情怀,但他以一种更轻松的方式来拍电影,他本人与电影之间的相互充实、相互表现也为我们提供了很多极致的、迷离的残酷的想象世界。如今的朴赞郁,越来越像一位无法被我们轻易定义的作者导演。他大胆地抛弃了赖以成名的电影创作元素,在极度大胆的新概念之下,以超乎常人理解的细节丰富程度让自己的作品经得起推敲,同时也依旧保持了其一贯华丽惊艳的观感。

作者简介:姓名:刘洋;单位:陕西科技大学  学生 陕西省西安市未央区陕西科技大学       

参考文献:

[1]胡璇.朴赞郁电影的荒诞美学[J].当代电影,2016(04):176-179.

[2]王一玫.解读“他人就是地狱”的钥匙——萨特戏剧《禁闭》浅析[J].社科纵横,2006(10):185-186.DOI:10.16745/j.cnki.cn62-1110/c.2006.10.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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