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抑或“生存”——浅析《芬奇》中的非人类叙事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3-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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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抑或“生存”——浅析《芬奇》中的非人类叙事

孙宗南

(江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江西 南昌 330022)

摘要:本文以影片《芬奇》为研究对象,探究在世界末日背景下智能机器人的角色形象及人机关系等问题。文章在分析机器人杰夫被芬奇制造出来后的形态和行为以及芬奇为了躲避风暴与杰夫发生的一系列故事的基础上,重点探究隐藏在杰夫行为背后的伦理选择以及未来人类和机器人的关系。

关键词:芬奇;人工智能;机器人;非人类

纵观人类历史,人类种族文明可分为六个时代:从类人猿到人类演变并开始捕猎生火的石器时代、冶炼工具发明武器并建立社会秩序和军队的青铜器时代、农耕畜牧及人类生产力提高的铁器时代、机械的使用生产力大幅提升以及人类文明快速发展的蒸汽时代、计算机技术和网络技术飞速发展,人类进入互联网+时期并着手探究科技尽头的信息时代以及未来人类文明朝着更高级的层次突破的智能时代。意大利学者多梅尼科·帕里西将人类对自身的认知划分为四个阶段,分别为哥白尼的革命,达尔文的革命,弗洛伊德的革命以及现在正在进行的机器人革命。[1]聂珍钊也对现如今的科学时代有独特的见解,“科学时代的人已经不能脱离科学而存在。科学几乎影响了人的所有方面。人类不仅在创造科学、发展科学,也同样在接受科学的影响及科学对自身的改造”[2],人类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出了另一个自我——人造人,机器人是人类在尝试复制自我的道路上取得的一个重要成就。因此,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人工智能机器人的发明不仅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一项佐证,亦是人类探索世界、寻求真理的有力助手。与此同时,针对人工智能的争议一直未曾停息。人工智能是人类的福祉还是会给人类带来不可预知的威胁?科幻电影《芬奇》在一定程度上对这个问题给出了答复。

电影《芬奇》讲述了在世界末日后的地球上,一场灾难性的太阳射线破坏了地球臭氧层,紫外线不断侵蚀地表,生物变得无法生存,地球变成了一片荒野,发明家芬奇成为最后少数存活下来的人类之一,每天的生活内容就是躲避紫外线和不怀好意的歹人,寻找生存材料,但他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为了在他走后能“有人”替他照看他十分珍视的存在——狗狗古德伊尔,他制造了一个智能机器人。为了躲避即将来临的持续良久的风暴,这三“人”组踏上了去往旧金山的旅程,在此期间芬奇教会了机器人懂得了爱、友谊和人性,引导狗狗适应新的主人,尽管最后芬奇离去,他的精神依然得以延续。影片中世界末日的背景设定以及高度智能化的机器人映射着当今世界新冠疫情的肆虐,人类开始反思自己,寻求其中的“救赎之道”,转向对非人类的研究中去。同时,在科幻这一大标题下,“机器人”题材与其他诸如“外星文明”、“克隆人”、“时空穿梭”等题材相比,由于其本体在现实世界真实存在的原因,具有与观众更高的贴合性,而影像中的主要呈现形象——“机器人”这一形象也由于近年来科学技术边界的拓展以及人类社会的发展的等因素而拥有了越来越丰富的内涵,可以认为它们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了人类审美概念以及人类对待科学技术态度的变化。因此,在机器人与人交织的时代,人机关系未来的发展走向抑或是机器人能否取代人类等问题在《芬奇》这部影片中可以得以窥见。

一、非人类行动者:机器人的自主性

法国社会学家布鲁诺·拉图尔受到格雷马斯关于“行动元”概念的启发,提出了 著名的“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Network-Theory, 简称 ANT)。拉图尔说:“行动者网络理论借用了来自于文学研究的技术词汇行动元”。在拉图尔看来,“行动者网络理论并非一种关于用物‘取代’人作为行动者的空洞论点:它仅仅指出,任何关于社会的科学都无法开展,除非我们先深入研究什么人和什么东西参与了行动这一问题,即便这可能意味着纳入一个我们因缺乏更好的术语只能称之为非人类的因素”[3]。换言之,在拉图尔的理论体系中,行动者或参与行动的主体既可以是人类,也可以是非人类。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拉图尔强调检验行动者网络理论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非人类必须是行动者,不能只是悲哀地发挥着承载象征投影的作用”。国内学者尚必武在其文章《非人类叙事:概念、类型与功能》中也谈到,“非人类实体是作为行动者而存在,成为故事世界的主角,其行动也由此成为作品所要再现的故事内 容,直接推动了作品的叙事进程”[4],非人类行动者在叙事作品中屡见不鲜,电影题材中的非人类——机器人为主题的故事也是数不胜数,对其中的角色形象进行解析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透视未来人机发展趋势,同时也为机器人这一“个体”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在《芬奇》影片伊始,强烈的太阳光线和巨大的沙尘暴早已使地球环境变得荒芜,主人公芬奇开着车与机器狗杜威在城市搜索物质。由于受到辐射影响,芬奇的身体早已吃不消,自知命不久矣,芬奇制造了一台具有人工智能的机器人,准备在自己死后将狗狗古德伊尔托付给机器人。但意外降临,一场风暴即将到来,芬奇为此不得不选择离开,就这样,芬奇一行踏上了去往旧金山的旅程。机器人作为非人类行动者,其自我认知的觉醒是在旅程中一步步确立的。起初,杰夫只是对芬奇话语、动作进行简单模仿,像个笨拙的小孩牙牙学语一字一句跟着念,对自我并无较为清晰的概念,随后,在一个剧院中,杰夫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对普通人类而言并无什么奇怪的,但对机器人杰夫来讲是“意识”觉醒的第一步。而随后一场风暴来临,在帮助芬奇脱险后对车轮胎进行维修时杰夫说到,“我很喜欢当千斤顶”,但当芬奇说要以此作为他的名字时,杰夫表示抗拒并解释到,“那是工具的名字”,并对名字进行了讨论最终选择了一个“不是狗的名字”——杰夫,可见杰夫此时在自我意识中将自己内化成一个“人类”并冠以名字。杰夫的成长不仅体现在此,更是在一次次犯错中体现。路遇一家废弃餐厅,芬奇下车走进餐馆小憩却意外发现车发动,虽然房车只移动了一小段距离却让房车完全暴露在阳光下,杰夫不知道的是太阳的射线对于没有荫蔽的人类来讲是极度危险的,芬奇将手伸到阳光下瞬间被烫伤,并借此教训了杰夫一番,杰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无意之举可能会对芬奇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到了晚上,借着篝火,芬奇和杰夫触膝长谈,提到了“原始的情绪”,“你的行为会决定你是谁”的问题,这个话题为后文做了铺垫,但显然杰夫并未理解芬奇的话中之意,芬奇回车休息时,杰夫却意外地说到“想在外面呆一会”,这里蕴含着杰夫正思索芬奇说的话的含义,代表着杰夫自我意识的又一次解放。

机器人杰夫作为非人类行动者最为突出的一幕是在芬奇病倒后,杰夫驾车到达一个荒芜城市,杰夫在没有芬奇指令的情况下带着机械狗杜威进到一栋建筑打算搜罗物资,却意外中了人类的埋伏,这场对杰夫的试炼让他们失去了杜威,开始躲避人类的追杀。尽管在逃亡的路上杰夫多次有自己的想法,想对芬奇提出建议但都被陷入慌乱中的芬奇吼了回去。在一个路口芬奇强硬地将车转向企图躲在桥下,在杰夫多次提醒车辆限高的情况下仍旧坚持开了进去最终导致遮阳板损毁且没有完全停到桥下,危急之时,尽管芬奇喊杰夫不要出去,但杰夫没有听,凭借自己的判断把车推进了桥底,至此,杰夫作为一个行动者的角色通过一系列自我意识的发挥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使得杰夫的角色形象由机器一步步迈向“独立个体”,生动地诠释了非人类行动者的自主性。

二、机器人的必修课:信任问题的诠释

机器人杰夫最初是想得到狗狗的信任而想要搞明白信任为何物,芬奇以他自己的工作小故事来说明,但其中并未涉及“信任”,芬奇也解释不清。在随后的篝火夜谈中,杰夫询问芬奇为何不夜间赶路时,芬奇语重心长地说道:“夜间赶路无从预知,人,躲在阴暗处饥肠辘辘的人,想要伤害我们的人,不能信任的人。”杰夫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不值得信任,随后芬奇生气地说道,“因为信任会让人送命,谁也信不得。”芬奇完全不信任人类,并一再告诫杰夫要对人类有所防备,而芬奇给机器人杰夫的第一条原则却是“不能伤害人类”,这种矛盾让杰夫难以理解,最终导致落入圈套。芬奇、杰夫和小狗之间的爱与信任越是令人动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越发残酷无情,而后者常常会被观众忽视。芬奇没有在超市救那对母女,就算时光再倒流一词,他可能还是不会去救,芬奇宁愿相信机器人,也不信任任何人类,即使是柔弱的女性。末日背景下人性的弱点暴露出来,人类为了争夺资源自相残杀,芬奇出于没有救下那对母女而感到愧疚,自认为是懦夫,并反问杰夫,“你怎么能相信懦夫呢?”面对相信自己的杰夫,芬奇反倒想要放弃,这一画面讽刺了人与人之间信任的脆弱以及人性的复杂。在“是否可以信任人类”这个问题上,芬奇做出了否定的回答,而在“是否可以信任机器”上,芬奇却做了肯定的回答,欲将自己的狗狗托付给杰夫。从这一行为不仅表现在影片中,也映射出现实社会人类所面临的信任危机:宁愿选择相信机器人,也不相信人类。

影片的最后杰夫和狗狗来到了金门大桥,完成了芬奇的遗愿,比较有意思的一个点在于影片一个镜头交代了杰夫和狗狗的下一站:杰夫看到了Jennifer Lee这个人的贴条,猜测Jennifer Lee还活着,准备带着狗狗去找Jennifer,这一行为顺应了芬奇死前关于“要自己去体会”的谈话,尽管芬奇没有去过金门大桥,却说金门大桥很美。同时这一行为也违抗了芬奇对杰夫的警告,即不要相信任何人。芬奇告诉杰夫的人际关系是,所有人都是危险的,见面就要开枪,但这里杰夫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对芬奇的说法加以否定,杰夫认为人性还是有希望的,所以他选择去寻找“危险的”Jennifer。其实杰夫早在躲避人类追击将车推进桥底那一段就已经证明了他是对的,而芬奇是错的,他是可以信任人类的,人是可以被救赎的,电影隐含的丰富内涵使得我们对未来人机关系的探究提供足够的空间。

三、机器人的存在危机:机器能否成为“独立体”

芬奇在创造机器人的时候为它设置了四大定律: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者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袖手旁观;二、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使除外;三、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四、在危急情况下要优先保护狗狗。前三条定律是科幻小说之父艾萨克·阿西莫夫在《我,机器人》中首次提出并被后人广泛认同的观点[5]。芬奇一行到达“安全区”之后,芬奇换上了白西装跟杰夫来了一次野营,剧情发展到这里是芬奇的第一次进食,他深知自己命不久矣,换上白西装是为了自己能够体面的赴死。同时,芬奇拿出球与狗狗玩并教会杰夫如何与狗建立感情,这实际上是芬奇对“狗主人”身份的一个交接。芬奇呕血发病,感谢了杰夫所作的一切,和杰夫握手并拥入怀中,这些人类之间的举动在芬奇将死之际显得尤为令人动容,杰夫也感受到了人类的温存,在成为“人”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芬奇逝世后,机器人杰夫陷入了短暂的存在主义危机,没了人类机器人将会何去何从的命题不仅摆在杰夫面前,也警示着屏幕前的观众。或许是出于第四定律的约束,也可能是因为想要代替芬奇成为狗狗的依托,杰夫最终打起精神决定前往与芬奇约定的目的地金门大桥,决定努力地“活下去”,这是对芬奇的交代也是自我认知的又一次觉醒。站在金门大桥上回想芬奇关于大桥的描述:“你可以跟我说,金门大桥上有多少个铆钉,它使用了多长的缆线以及它的高度,可是得等到你真正站在上面见识过它的美,聆听悬架缆绳在风中发出的声音才叫做人类体验。”杰夫真正的感受到了芬奇所描绘的场景,在这一场景中杰夫代替芬奇感受到了“人类体验”,也随之成为一个“独立个体”与狗狗共赴下一站给观众留下了人机共存的美好愿景。故事的结尾为机器人能否替代人类做了肯定的答复,机器人可以是人类的延续,揭示了人机共存是未来社会的发展的趋势。

四、结论

整部影片情节紧凑,内容丰富,机器人杰夫犹如芬奇的精神延续,继续踏上征程,这与人类为了争夺生存材料而尔虞我诈,互相残杀形成鲜明的对比,为我们在人工智能时代对人类自身及其非人类所承担的伦理责任提供了道德警示。同时,正如史蒂芬·卢奇和丹尼·科佩克预言:“机器人不再只是人工智能的早期历史中一个未来主义的话题,它们是生活的现实,并且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6]在人工智能日益先进的时代,我们不仅要正视人类自身的发展更要正确的看到人工智能机器人,不能以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去对机器人加以妄断。《芬奇》这部电影为我们提供的既有末日下人机依存的蓝图,更具有现实意义。在面对世界末日时,人类会作何选择?会为了争夺资源而自相残杀还是团结抗争,人性能否经得住考验,机器人能否替代人类成为文明延续的载体等等问题还谨待人们思考。因此,从根本上来讲,机器人能否替代人类这个问题并不是有待机器人回答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类在人工智能时代人类所必须面对的问题或许我们可以从约翰·弗兰克·韦弗的话中得到些许启发,即“如果我们把机器人当成人类一样看待,它们也会使我们更具人性”[7]

参考文献:

[1]多梅尼科·帕里西.机器人的未来:机器人科学的人类隐喻[M]. 王志欣,等,译. 机械工业出版社,2016.

[2]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3]Latour, Bruno. Reassembling the Social: An Introduction to Actor-Network-Theory[M]. Oxford UP, 2005.

[4]尚必武.非人类叙事:概念、类型与功能[J].中国文学批评,2021(04):124.

[5][美]阿西莫夫著,国强译. 我,机器人[M]. 北京:科学普及出版社,1981.

[6]史蒂芬·卢奇,丹尼·科佩克. 人工智能[M]. 林赐,译. 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18.

[7]约翰·弗兰克·韦弗.机器人是人吗?[M]. 刘海安,等,译.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作者简介:孙宗南(1998-8),男,汉族,四川雅安人,江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021级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基金项目:江西省艺术科学规划一般项目“人工智能(AI)艺术的美学问题与批评实践研究”(项目编号:YG202200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