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永 远 十 六 岁——祭我的学生李盈枘

你 永 远 十 六 岁——祭我的学生李盈枘

戴小东

江西省吉水中学 331600

“感谢老师，感谢同学们……”2018年1月1日，当别人转述你遗书给我听时，我只听到这句话便泪眼朦胧，别的话都让我的泪水给淹没了。

“戴老师，对不起，我的孩子盈盈给你添麻烦了……”2018年1月2日，在医院里打吊针的你妈妈给我打电话，她一开口便让我泪如泉涌，我哀求你妈妈别这样说。

孩子，你永远十六岁。

你是在2001年的平安夜出生的，而你16岁的年轮却永远停留在2017年12月30日的晚上。

12月31日上午十点钟左右的时候，当我看到你在水中的照片时，我一万个不相信，你分明是在水中与人捉迷藏，你分明是捉迷藏累了而睡在水里，因为你的表情是那样的安静，神情又是那样的安详。

12月31日上午十一点左右，我与你妈妈等三人来到了县殡仪馆。经过几个小时的焦急等待后，我与你妈妈终于在当日下午2:30左右见到了躺在冰冷的冰棺里面的你……顿时，我感觉我的世界全是一片白，全是一片水，全是一片冰。

你，李盈枘同学，请你不要走，因为你还欠我一张请假条！你要远游，你要去追寻什么，请你先写申请，请你先写请假条，要先让我同意，要先让我签字！

你，李盈枘同学，请你不要走，因为我还欠你一个苹果！今年平安夜的时候，学校要求学生不要过“洋节”，不允许学生互赠苹果，我去班上做工作的时候，答应了“洋节”之后给每个学生送一个苹果，可是我至今还未送出苹果，你这是要让我做一个失信的人呀！

你，李盈枘同学，请你不要走，因为班上的桌子又有一点乱了！大组与大组之间有点乱，小组与小组之间也有一点乱。整理这些桌子，让桌子变得有序而整齐是你的职责，是你自己承若要做好此项工作的，你不能不顾了！

……

1月1日上午8:00，我骑电动车来到了你“玩水”的恩江河边。其实我并不知道你“玩水”的具体位置，我只知道你“玩水”的大概位置是在恩江河两座桥之间的河段。我站在河边，低头望着河水，河水很多，河水也很深；我抬头望着河水，河水也很安静，河水也很安详。我用手试了一下水温，水是那样的冰，水又是那样的冷。我骂天，这样的季节河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呢；我恨地，这几天明明是晴天，河水怎么会这样冰冷呢。

1月1日中午，到派出所做完笔录的我一个人走进了高一九班，来到了你的桌子旁边。派出所已经将你的事立案了，警察已经翻查过你的书桌和翻看过你的书籍了。据说，警察已经拿走了你几本笔记本和几张字条了，只是翻得有点凌乱，而且在你桌子旁边留下了烟头等杂物。我整理并翻看你的书籍，你的语文听写本还在，你的英语听写本还在，你的所有的课本还在，你买的一些课外书籍还在……我发现我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将你的书籍整理得整齐了，只是将你的凳子放回到你的课桌下面，然后将烟头捡起带走。女同学是讨厌烟味的，这一点我知道。

1月1日下午五点多钟，我将几个也到派出所做笔录的同学带回了学校，同时叫你以前是同学现在还是同学的聂立轩同学来到我的办公室。我低着头，强忍着泪水，极力地平静我的情绪。我下意识知道，聂立轩一定是在静静地看着我，一定是在静静地等着我说话。我还能说什么呢，在我刚才进校之际，校领导就找到了我，要我将你的桌子搬走和调动座位，让别的同学来坐你的座位；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现在哪有心思调动座位，我将你的座位安排到最前面的讲座旁边，然后要坐在你后面的你老同学聂立轩将他的座位顺势前移。

不，我真的是一万个不愿意这样做，因为我不觉得你已经离开了我们；

不，不，我真的是十万个不同意这样做，因为我不觉得你已经离开了高一九班。

1月2日上午第一节课，我习惯性地去班上检查班上上课的情况。教室里很安静，却没有教师在里面，我问了学生才知道，这节课是我的课。看看，老师我忘了时间，老师我忘了我自己的课程，真是对不起。主要原因是我有点疲惫，因为昨天晚上在梦中我跟你进行了交谈，跟你谈了很久很久，直到你答应我你会快乐的学习，你会快乐地生活，你会跟我们一起学习，跟我们一起生活。看看，你又没有听我的话，因为我现在看到你的座位还是空空如也……坐到临近下课的时候，我叮嘱聂立轩——你的老同学将你的书籍认真整理一下。

1月2日下午，我见到了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伯与姑姑等十几位亲人，我将我与你的种种相处，我与你妈妈的多次交往，以及你住校和你周六晚上爱回家的种种情况都讲给了他们听，他们听得很认真，他们听得也很安静，只是在我不连贯的表达中会出现几声低沉的啜泣声。这些啜泣声有些是我发出来的，看看，老师我有失态了；有些啜泣声是你家人发出来的，听听，他们是多么地爱你。

咳，学校领导这两天找到了我，说是让我回家休息几天，让我平复一下心情。

不……你要转学天国，这也是你生命中的一个重大时刻，作为老师与班主任的我在你生命中的重要时刻怎么能够缺席呢。至少，我应该呆在学校，以便于你能够顺利找到我。

咳，有人说你是一个弃家不顾的人。

不，不……你是一个非常眷念你妈妈吗，非常眷念你弟弟，非常眷念你妹妹等家人的好孩子。就是在你生命中的最后时刻，你也一定眷念了你的家与你的家人。因为学校在河的这边，你的家在河的那边，你从河的这边出发，穿过了一条漫长的河桥，到了河的那边。那天晚上，你一定是到了家，或者是到了家的附近，你一定用眼睛将你的家与家人深情地刻在眼睛里，然后选择离你家最近的河段“举身赴清池”。

咳，别人说你是一个生无可恋的人。

不，不，不……你是一个生有可恋的孩子，你爱恋你的家人，你爱恋你的老师，你爱恋你的同学，你爱恋你的小书包，你爱恋你的那条小围巾，你还爱恋你的那只小葫芦丝……我也知道，哪怕是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你还有很重很重的爱恋，所以才会在河边脱下外衣，解下围巾，掏出饭卡……你意欲何为？也许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是你想给你所爱恋的世界留下一点东西，那是你想给你家人和老师留下一点指引与标志物，以便我们能够不太费力地找到躲在水中的你。

我恨我自己，其实在你转学天国之前，你分明给了我信号，我也捕捉到了你的情绪变化，只是我却无能地没有朝那个方面多想一步，我恨我自己无能呀。

我恨我自己，其实以前跟你进行交流时，我得知了你家庭的一些情况，了解了你内心的一些想法，知道了你内心的一些渴求……而有些东西我完全可以给予你，可是我未怎么行动，我恨我自己吝啬呀。

不，不，不，不……请你不要走，请你再给老师一次机会，让我做得更好一点，让我做得更好一些！

也许，你真的是生气了，所以不理老师我了。

也许，我说了这么多，说了这么久，你听得有点累了。

行，行，你就先休息吧，安静地休息吧。

希望你在天国能够找到更好的学校，找到更好的老师，找到更多的知心朋友；希望你在天国能够健康地成长，能够快乐地生活；希望你在天国能够拥有你所渴求的一切东西。

这几天老师我情绪有点杂，思绪有点乱，说的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请你原谅。

你的老师：戴小东

2018年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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