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教学中杜甫“忧民”思想探源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0-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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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教学 中杜甫“忧民”思想探源

严艳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 广东佛山 528000 )

杜诗被后世称为“诗史”,因诗中形象真实的展示了当时的社会。杜甫又被称为“诗圣”,则在于诗人虽一生颠沛流离,却始终心怀天下苍生。“诗史”强调了杜甫诗歌的内容特征,“诗圣”则赞颂了杜甫思想人格的崇高。《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一诗正体现杜甫忧思深广的文人情怀。诗人自叙所住茅屋被秋风破坏以致全家遭雨淋的经历,但面对自己的痛苦,诗人却想到的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哪怕自己“受冻死亦足”。诗中凸显出一位忧国忧民的诗人形象。那么是什么奠定了杜甫“忧民”的思想呢?

一、家族儒风的影响

杜甫虽然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诗中展现的是穷困潦倒生活,但他却出生于历史上显赫的襄阳杜氏家族。王力平在研究中指出襄阳杜氏一直保持有优良的儒学传统,如杜氏家族中叔毗“励精好学,尤善《左氏春秋》”。

襄阳杜氏的历史可追溯至魏晋时期当阳县侯杜预(222-285年)。杜甫《祭远祖当阳君文》中云:“维开元二十九年,岁次辛巳,月日,十三叶孙甫,谨以寒食之奠,敢昭告于先祖晋驸马都尉、镇南大将军、当阳成侯之灵”。可知,杜甫为杜预为第十三世孙。杜预博学多才,时人誉之为“杜武库”,意即其学问就如同武器库一样,数量繁多、形式多样。杜预后裔于永嘉之乱后南渡定居襄阳,隋唐时期其中一支又迁徙至河南巩县。在时代的变迁下,襄阳杜氏家庭也慢慢由儒学向文学转化,家族成员也开始以“文学俊异”受称。至杜甫祖父杜审言(约645-约708年)时,襄阳杜氏家族文学成开始繁盛。杜审言为咸亨元年(670年)进士,与李峤、崔融、苏味道并称初唐“文章四友”,尤擅长五言律诗,成为中国五言律诗的奠基人,被明代胡应麟推许为“初唐五言律第一”。杜审言二子杜并、杜闲,并“善五言,尤攻书翰,恃才蹇傲,深为时辈所嫉”。杜甫父亲杜闲历任郾城尉、奉天令、衮州司马等职。杜甫亲生母亲来自于清河崔氏家族,亲母早逝,父亲后娶卢氏。崔、卢二姓都是唐初山东郡望家族,是当时知名的高门大姓,在壁垒森严的婚姻关系中,高门望族根本不与普通士族与庶族通婚,从中可见杜甫家族在当时的声望。

由于受家庭环境的影响,杜甫幼年就开始作诗,他自称“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壮游》)杜甫在43岁写《进雕赋表》时称“自七岁所缀诗笔,向四十载矣,约千余篇。”然可惜的是杜甫早年的诗现在仅存数十篇。杜甫成年后,家道逐渐中落,“臣之近代陵夷,公侯之贵磨灭,鼎铭之勋,不复照耀于明时。自先君恕、预以降,奉儒守官,未坠素业矣。”(《进雕赋表》)虽然家族不能象从年那样辉煌耀眼,但杜氏家人依然一如既往地遵奉儒家思想,兢兢业业。

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正是他践行儒家“仁爱”思想的表现,推己及人。孟子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杜甫的诗歌不再局限于一己之私中,而是将之扩大到整个民众中,将民生疾苦作为自己的责任,“上感九庙焚,下悯万民疮”(《壮游》)、“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儒家的特点在于,它所倡导的爱是以推己及人为逻辑起点的。”正是在家族儒风的影响之下,杜甫在自己遭遇不幸之时依然想着“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二、社会动荡的影响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创作于公元761年,当时杜甫正处于国破家亡时期。在759年,杜甫因关内大饥,辗转至西南地区投靠亲友,在成都建一临时庇所的茅屋。杜甫(712-770年)一生大致有四个时期,即读书与壮游(712-745年)、困守长安(746-755 年)、陷贼时期(756-759年)、漂泊西南(760-770 年)。由人生经历可知,杜甫自35岁起便一直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安史之乱”(755-763年)时期国家更是战乱不断,烽烟四起。

杜甫在创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之前,早已品尝到人世间悲欢离合,生死离聚。杜甫虽有文才,却生不逢时,他在壮年时期正值李林甫为宰相期间(735-753年)。李林甫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尤忌文学之士”。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之下,杜甫虽然“气劘屈贾垒,目短曹刘墙”( 《壮游》)却逃脱不了科举中落第的命运。没过几年,又碰到战乱频仍,杜甫在国破家亡中举家流离失所,面对亲人生死离别。《旧唐书·杜甫传》中称:“甫寓居成州同谷县,自负薪采梠,儿女饿殍者数人”。杜甫也在诗中表达了自己的无奈与自责,如作于天宝十四年(755)的《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写幼子饿死,“入门闻号啕,幼子饿已卒。吾宁舍一哀,里巷犹呜咽。所愧为人父,无食至夭折。”家族众人也飘零各处,他在作于乾元元年(758)的《忆弟二首》中称:“丧乱闻吾弟,饥寒傍济州”,乾元二年(759)又作《月夜忆舍弟》中又写“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而杜甫自己也是过着靠人接济的生活,受尽冷遇与白眼,“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在这样的生活里,杜甫深切感受到贫与富之间的差距“朱名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生与死也只是在刹那间。

车尔尼雪夫斯基称:“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杜甫的诗作正是他自身的个人体验,但经过诗人艺术化的审美表达后又远远超出原有的生活。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杜甫用一枝写实之笔描绘了自己个人现实:杜甫借助于亲朋之力才建了勉强庇身的草庐,谁知次年即碰到狂风卷走屋顶茅草。一夜暴雨如注,杜甫一家衣被尽湿,“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这一生活窘况并不是偶发现象,却是诗人大半个人生的写照,诗人感叹:“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在茫茫黑夜里,杜甫百感交集,由自己的遭遇想到成千上万流离失所的百姓。“国家不幸诗家幸”,正是动荡不安的社会,战争频仍带来的苦难,才令杜甫对生活于底层民生的疾苦有深刻的体悟,成为杜甫“忧民”思想的生活来源。

三、旷达人格的影响

杜甫生性旷达,傲诞不拘礼节。《旧唐书·杜甫传》中评价他“性褊躁,无器度,恃恩放恣”,“甫于成都浣花里种竹植树,结庐枕江,纵酒啸咏,与田畯野老相狎荡,无拘检。严武过之,有时不冠,其傲诞如此。”《新唐书·杜甫传》中亦称杜甫“性褊躁傲诞”“旷放不自检”。

杜甫傲诞旷放的性格尤其体现在房琯、严武之事中。《旧唐书》载当时杜甫官居右拾遗,上疏替房琯辩护称“罪细,不宜免大臣”。因房琯(697-763年)与叛军交战于陈陶斜(今陕西咸阳市东),然所率四万军队几乎全军覆没。杜甫在诗中也记载了这一惨烈历史事件,“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悲陈陶》)然《旧唐书》在房琯传中称“琯好宾客,喜谈论,用兵素非所长”。杜甫上疏之事令肃宗震怒,欲严惩杜甫。宰相张镐称“甫若抵罪,绝言者路”,肃宗才没有重责,但仍将杜甫贬官为华州司户参军。

因杜、严两家有世交,杜甫的爷爷杜审言与严武的父亲严挺之是故旧。杜甫在避走西南时期,就投奔严武。但据唐史载杜甫见严武时“或时不巾”、还“尝登武床,瞪视曰:‘严挺之乃有此儿!’”《新唐书》中称这令严武衔恨于心“外若不为忤,中衔之”“最厚杜甫,然欲杀甫数矣。”然宋代洪迈在《容斋续笔》卷六《严武不杀杜甫》中却认为严武对杜甫的倨傲行为并不以为意,因杜甫集中为严武所作的诗作有近三十篇,与严武都有很深交情,“若果有欲杀之怨,必不应眷眷如此。”如严武在给杜甫的诗中“莫倚善题《鹦鹉赋》,何须不著鵔鸃冠”(《寄题杜拾遗锦江野亭》)提醒杜甫注意不要恃才放旷。《鹦鹉赋》典出东汉著名文士祢衡因侍才傲物却终在26岁就惨遭杀害之事。然而杜甫却回诗称:“拾遗曾奏数行书,懒性从来水竹居”,且直称“谢安不倦登临费,阮籍焉知礼法疏”。谢安、阮籍都是东晋时期蔑视礼法的名士。姑且不论严武想不想杀杜甫的公案,杜甫的个人旷达的性情却从中却展露无疑。

正因杜甫傲诞旷放的性格,他才能“与田畯野老相狎荡,无拘检”,还自称“少陵野老”。这让杜甫突破了儒家思想的局限,虽然他一心希望“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但在当时的社会里,他也深刻认识到这样的政治理想很难实现,因此感叹“儒术诚难起”( 《奉留赠集贤院崔于二学士》) 、“向来忧国泪,寂寞洒衣巾”(《谒先主庙》)。在儒家的观念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论语·述尔》)、“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孟子·尽心》),只有得志之人才会想着造福于民。但是杜甫作为一介寒儒,却始终心忧天下。在自己饱受饥寒,备尝艰辛之时,不是像儒家所言不得志时只顾自己,心里却依然想着百姓疾苦,这才达到“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精神境界。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高层次人才科研启动项目Gg07161阶段成果

**严艳,文学博士,佛山科学技术学院人文教育学院,特聘青年研究员,研究方向:域外汉文献整理与研究。

王力平:《四至九世纪襄阳杜氏家族述论》,《中国社会历史评论》(第三卷),中华书局,2001年。

莫励锋:《杜甫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

《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五,《唐纪》三十一,“唐玄宗天宝元年( 742) ”条,第 6853 页。